父親是個上門女婿,我便從小跟外婆生活在一起。
那時家貧,父親脾氣暴躁,外婆偏愛嘮叨,兩人合不來,便分了家。我們一家五口住在50來平方的瓦房里,外婆則獨身住在隔壁一間不到10平方的小屋,沒有窗,也沒有水泥地板,整間屋子塞滿了瓶瓶罐罐、蓑衣麻袋。即便大白天進去,也是間黑屋子。
屋子里只有一個小燈泡,發(fā)出昏黃柔弱的光,有這點光,外婆就滿足了。很小的時候,那里是姐妹三人捉迷藏的藏身寶地。稍大一點,我就不怎么想去了,總害怕會從哪里躥出蟑螂、老鼠、蛇之類的可怕生物。后來家里有了黑白電視,看過鬼怪的模樣,我就更加不敢去了,說不定鬼怪就藏在某個陰冷的角落。只有當姐姐和妹妹結伴而行,計劃去偷外婆屋里那些大姨買給她卻舍不得吃,準備在某個節(jié)日轉送出去的糖果餅干,我才畏首畏尾地跟過去,好歹不能吃這個虧。幾次過后,膽子竟大了起來。
終于不怕了外婆的黑屋子是在6歲那年,我上了學前班??吹叫』锇橐轮怩r,拿著一塊兩塊的大錢買零食吃,我小小的心里就充滿了羨慕嫉妒恨。我央求母親給我兩毛錢,買點瓜子吃。她不理,推開糾纏的我,揚言要打我。
她最終沒打成,讓父親搶了“先機”。父親剛好做工回來,見我賴著沒去上學,又聽到要錢的事,操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打。母親不敢理,倒是外婆心疼地護在前面,掩護我逃了出去,哭哭啼啼地跑去學校。
放學后,我沒有回家,心里跑出了個報復的聲音:你們就瘋找去吧,這回看你們擔不擔心。果然,父母滿世界地找我,而我躲在家不遠的矮墻上,聽著他們嘶啞的聲音,覺得很過癮。直到暮色四合,我才慢悠悠地回家,沒想到迎來的是一頓暴打。
我哭著逃進了外婆的黑屋子,哭累了便倒在她那張黑漆漆的床上睡。外婆安靜地躺在旁邊,用她那把芭蕉扇不知疲倦地送風過來,將我?guī)нM了一個安寧美好的夢境,竟忘記了饑餓和怨恨。我仿佛睡在湖上的一艘船里,湖面平靜,清風徐徐。外婆便是那湖水娘娘,包圍著我,給我庇佑。
忘了有多少次,我挨了打,受了委屈,都是外婆的黑屋子收留我。黑屋子仿佛有種神奇的魔力,將疲倦受傷的我?guī)氚矊幟篮玫膲翮R,讓我的童年少了很多流浪的鏡頭。多年以后,我才覺悟,其中的奧秘是外婆在身邊,她才是我心安的理由。(神經外科 許燕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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