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將至,我又想起了外婆,遺憾地是我沒能見她最后一面。記得那晚,夜幕如漆,下著小雨,漫天的雨絲像一種沉痛的悼念。
我身在遙遠的異鄉(xiāng),度過了漫長的一夜,潮濕的枕邊漂浮著我的痛苦與思戀。直到天色微亮,我像個失心瘋的婦人,焦急地跑到路上,渴望時間靜止,渴望快點攔截一輛去往車站的的士,讓我盡早回到外婆身邊。
然車子很慢,當(dāng)媽媽哭著告訴我來不及的時候,我的眼淚已經(jīng)無法控制,車上的人都用怪異的眼光看我,自覺地停止了一切言語。當(dāng)熟悉的景物漸漸映入眼簾,我仿佛看見外婆的背影越走越遠,回望我的眼神里充滿了哀怨。我迫不及待地走出座位,央求司機在小鎮(zhèn)的高速路段停車,他無情的拒絕了,堅持下了高速路口才開車門,我索性坐在過道里,在怨恨與焦躁中等待。
等我回到的時候,外婆已經(jīng)入棺了,周圍圍著泣不成聲的人,我有些不知所措,看不清周圍的面孔,聽不清聲音,真相如地雷般在我的心間炸響。
我跪在外婆的棺前,無助地哭泣……
記憶中的外婆是個慈祥善良的老人,本來就矮小的身軀被八十余個年輪壓成袖珍的樣子,多年來,體弱多病,即便穿上厚重的衣服也顯得單薄無比。她總是熱衷在我面前重復(fù)提著發(fā)了霉的陳年往事,一輩子總有操不完的心。那時還是學(xué)生時代,我沒有回應(yīng)什么,邊看著書邊靜靜地聽著,任由她的嘮叨飄散在空氣中,凝結(jié)成霜。她默默地說:“老了,哪里都不敢去,別人也懶得理了?!辈欢嗑茫酒鹕?,靜靜地離開了,空氣中飄著一些感傷的微粒。望著她佝僂的背景,愧疚之情爬滿了我的身心。我知道,兒孫大了,都遠離家門,她卻老了,哪里都去不了。
當(dāng)我提出陪她上街時,她的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,可憐我瞬間變身“奴隸”,十幾斤的白蘿卜不算,又加了五斤糠,外婆就是這樣子,習(xí)慣了苦日子,疾病纏身還想著腌蘿卜,養(yǎng)雞仔,又操心著初一十五的儀式,祈求家人的平安。
我跟著她走進一間賣冥紙香燭的店鋪,仔細挑選了一個“衣柜”和一些香燭,她囑托老板娘把外公的名字寫在一張紅紙上,貼在“衣柜”正中,她用手整了整,露出滿意的笑容,似乎在說,這是你的了,不會弄錯。走出店門,外婆硬要親自拎著那個“衣柜”,當(dāng)寶貝似的。她帶著責(zé)備性的語氣說:“他在那邊過得還好,就是少了個衣柜,窮人家還那么講究,但是他跟我討,我還能不給嗎?”見我沒回應(yīng),她嘆了一口氣:“說實話,窮了一輩子,從沒用過這么好的衣柜,今年的金銀要燒多點,免得他生氣?!?/span>
我不知道外婆是怎么聽到外公的囑托,只知道在她在青春年少時,并沒有感受過外公的溫柔和愛戀,甚至連一句體諒的話也是奢侈的。她只是外公家里地位低微的童養(yǎng)媳,他們之間只有包辦的婚姻和樸素的責(zé)任。這么多年來,她披星戴月,勤勤懇懇,辛勞了一輩子,憂著生的人,惦著逝的人,讓我明白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深意。地府的外公若泉下有知,也該為這種真摯的情感而感動吧。
望著空蕩蕩的房間,很久我才相信,外婆真的離我而去了,她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(xiàn)在我的想念里。外婆,如果你也能像外公一樣囑托,那就托夢告訴我你的近況吧。外婆,我好想對你說,即便多年以后,你依然是我最溫柔的想念。(神經(jīng)外科 許燕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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